黄褐色木桌上,有三块薄皮红瓤的西瓜,其中一块被咬了两口,一旁还有五块翠绿的瓜皮。
“西瓜不卖!”
苏蝉的声音很清脆,就像菜刀在一个饱满的西瓜上刚切开一个小口,瓜皮随即崩裂开来的声音。
他自然不怀疑王纪要买的是什么别的瓜。院子里的几种菜瓜的去处,他知道很清楚,唯独之前被那个强盗似的小丫头抢走了一个西瓜。
自己种的西瓜,第一个吃的人却不是自己,如今回想起来,苏蝉还有些生气。
用脚趾头想也知道,这王纪八成跟那小丫头有关系,说不准是两父女。
不过,跟谁来买没关系,不卖,就是不卖。
瓜田里长着的每个瓜,苏蝉都早早安排好了。
自己每天要吃一个,师父、薛止、郑十玄三个人要吃两个,菜花偶尔吃,还得留几个送人,这些年受人家的照顾可不少,不能就此心安理得,要知恩知报。
粗一算下来,似乎也不余多少了。
“一两银子一个,也不卖?”
王纪手指间捏着一粒碎银子。
“不卖。”
苏蝉道。
王纪这倒疑惑了。
“小和尚,你可知这一两银子在这年头能买多少个西瓜?再说,也没让你全卖给我,你只需卖我三五个尝尝鲜就是了。”
苏蝉仍是两字。
“不卖。”
“你是不是傻!”
脑袋顶常人两个半大的宝相声音响亮而缓慢。
“你才傻!”
苏蝉抬头愤怒道。
“有钱不赚,你比我还傻。”
宝相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。
王纪笑道:“宝相不要闹。小和尚,你为何不肯卖?”
苏蝉道:“我的西瓜又大又甜,我每日要吃一个,吃了就觉一天都很开心,你给我什么,我都不换。”
王纪脸上一丝怅然一瞬即逝。
他笑道:“小和尚,你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。等你长大就知道,每日都能开心,神仙也做不到。你有了银子,以后不知能少多少麻烦。”
苏蝉道:“麻烦多少,我才不管。”
“要不管的话,麻烦可不会走哟。”王纪道。
“嗯......郑少爷一开始老挑食,我怎么说,他也不听,后来我不管了,饿了几顿,就什么都肯吃了。”
苏蝉的话直听得郑十玄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。
那饭菜寡淡无味,难以下咽,怪我喽!
我以前可不挑食的,什么琼米鸡、鱼龙卷、白玉笋,从来不挑。
王纪饶有兴致地看着苏蝉,笑吟吟道:“小和尚,那你是一定不卖了?”
苏蝉点点头。
可算死心了吧。
王纪道:“那我跟你说个别的事。我家小月儿你是见过的吧?”
苏蝉点点头。
“我家小月儿,好看吗?”
王纪问道。
苏蝉歪着脑袋想了想,可脑海里全是那一计扫堂腿和那小丫头摔倒的样子。
漂亮......啊,不!罪过,罪过!
苏蝉点点头,权当客气一下。
王纪道:“我把她嫁给你当媳妇怎么样?”
他说得平平淡淡,可听在他人耳朵里,不亚于晴天霹雳,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蝉的脸上。
苏蝉也是懵的。
这算什么?得不到我的瓜,就想得到我的人?
吱嘎一声,禅房的门打开,净远站在门口。
“阿弥陀佛,贫僧净远,见过诸位施主。刚才这位施主可是说笑了,云蝉儿虽未剃度,但已是我佛门弟子,早与俗世红尘断了缘分。”
王纪道:“怎会是说笑。人在凡尘,怎能不染尘埃。纵使出家当了和尚,难道便不吃五谷了?凡尘浊世,做一番功业,也好过在寺庙里青灯古佛一生。”
净远眉头又紧了紧。
“王施主认为我佛门佛法如何?”
王纪坦然道:“吃斋念佛,等人垂垂老矣,当做消遣正好。”
净远道:“施主此言差矣,施主可知百姓之苦有二。其一是身苦。食无饱,衣无暖,居无所,是为身苦。其二是为心苦。俗世纷扰,虽有美食,不得满足,虽有家宅,不得安眠,是为心苦。不知王施主,何以解此二苦?”
王纪脸色认真起来。
“大师父认为佛教可解百姓之苦?”
净远道:“若天下太平,可解百姓之身苦,而我佛门,则能解百姓之心苦。”
王纪沉思片刻,向净远施了一礼道:“今日得见大师父,也不虚此行了。大师父的心是好的,可佛门却未必做得到。多辩无益,来日自见分晓。小和尚,人生路长,再想想,我家小月儿可是个好姑娘。走了,宝相。”
“不买瓜了?”
“人家不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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