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……月娥没有杀人……”这个懦弱的秀才,眼中泪光闪闪,竟然透露出些凄然担当来,“阿旺是我杀的!你们让官府来抓我吧!”
郝状状愕然:“你为什么要杀他?”
王生的脸色苍白得可怕,牙关咬得紧紧的,仿佛在下最后的决心。阳光照在他单薄的脊背上,无端有了些烫人的羞耻与疼痛。他终于缓缓开口:“阿旺非但和我没有仇,反而可以说……是我的救命恩人。
“三个月前,家里穷得揭不开锅,我想去外面卖点字画,在寒风里坐了一天,一幅也没卖出去。就在这时,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路过我的摊前,我认出她们是附近百花千凤楼的,连忙侧过头去。她们却似乎被我的反应惹恼了,其中一个说:‘哟,这书生嫌我们污了眼睛。’几人干脆站定在我面前,搔首弄姿,一阵阵浓香扑鼻。这时候,旁边蒸馒头的香气瞟过来,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。
“姑娘们顿时哄笑起来,我的脸羞得滴血,只恨没有地洞钻进去,匆匆收拾起摊点和字画就要走。其中一个姑娘鄙夷地扔了包东西给我:‘看你也怪可怜的,我们吃剩的糕点,就赏给你了。’
“孟子说,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,但我自己不要紧,可我娘和月娥在家也饿着肚子啊!我终于还是捡起那包点心,也不敢看那几个姑娘,就羞愧地逃一般走了,身后还传来她们的嘲笑声……走到街角时,我实在是饿得心虚气短,腿软得走不动,便把那包糕点拿出来,吃了一块。
“没想到,那些姑娘恨我对她们不敬,竟然在糕点里……下了毒。”王生的声音几乎带了哭腔。
“什么毒?”郝状状瞪大眼睛。
“就是……那种毒。”
“哪种毒?”
微生易初“咳”了一声清嗓子:“是她们平时自己吃,也给客人吃的‘毒’吧?”
“给客人吃毒?这百花千凤楼到底是什么黑店,人的脑子都坏掉了吗?”郝状状连珠炮似的发问。
“百花千凤楼,是长安城最有名的,妓院。”微生易初淡定的一句话,让郝大王一口口水喷了出来!
“我吃了那东西……整个人都像在火上烤,”王生的脸烧得通红,“模模糊糊看到阿旺从他的打铁铺里出来了,把我扶到他的铺子里,然后他整个人凑了过来,扯开我的衣服,我本来就被那毒折磨得虚弱不堪,一惊之下,人就晕了过去。
“昏昏沉沉中……”王生说不下去了,痛苦地捂住头,“等我醒来时,毒已经解了,我只看到阿旺一个背影……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病,我虽然穷苦但清白,家有妻室,还是个秀才。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,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?”
郝状状连蒙带猜,也听懂了几分,一拍脑袋:“不会吧?你,你和阿旺做了能生娃娃的坏事?——阿旺的肚子是被你弄大的?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王生的嘴唇哆嗦得厉害,整个人像浸泡在冰窖中一般,“我惧怕阿旺把这件事说出去,我本来是不敢杀人的,微生公子给我指了条明路,让我去找江夫人要尺雪锁魂刺,说只要将这东西刺入灵台穴,人就会忘记所有的旧事。”
郝状状瞪了微生易初一眼——什么明路?是黑路吧!
“于是那天,我带了两坛酒去找阿旺,想趁他喝醉的时候把尺雪刺进他的灵台。他本来已经醉醺醺的了,但一看到我手里的东西,整个人突然就清醒了,抄起脚边的刀,阻拦我想要刺向他灵台的手!
“我躲避不及,胳膊被砍掉了。我在酒里本来就下了麻药,只是发作得慢些罢了,我见他如此狠辣,今后总有一天会把那件事抖出来,所以趁他全身麻痹杀了他!”
“你在酒里下了麻药?”微生易初淡淡问。
“我……”王生低下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。
“我去铺子里看过,酒坛是有的,而且还剩下了不少,我却尝了尝,并没有尝出麻药。”微生易初问,“还有,你当天就已经杀了阿旺,这三天来你把尸体藏在哪里?”
“我……”王生被问得说不出话来,只是焦急。
“不用问了。”
突然,一个平静柔倦的声音传来,只见苏月娥走了过来:“阿旺是我杀的。”
“月娥!”王生愕然怔住,脸色苍白想要阻止她。
“我相公的事,我早就知道了,所以我替他杀了阿旺。”苏月娥短短两句,却有种柔中带刚的力度。
微生易初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,只笑了笑:“苏姑娘好一派名门风范。”
他没有叫她王夫人,却叫她苏姑娘。
苏月娥脸色微微一变,点头承认:“微生公子好眼力。”
夕阳在天际熊熊燃烧,微生易初的白衣上也依稀染了几许血色。不明所以的郝状状歪着头,突然醒悟过来——微生易初说的名门,不是赞美,不是名门闺秀。而是江湖上有一个、也只有一个门派——名门!
名门要在三更杀一个人,没有人能活到四更。
很多人说,名门是名副其实的邪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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