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明天启七年,孟夏。
对于京城的普通百姓来说,天启七年似乎格外的躁动不安。
从去岁临冬开始,老天爷就不怎么开眼了,整个冬天一场雪都没有下过。积年的老农户们都开始心焦,提前担心起明年的收成。
也有人宣称,这是老天爷示警呢,天降妖孽于人间,当诛则罪清,灾祸自解。可说这话的人,往往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。
入春之后,天气果然一天天燥热起来,眼瞅着春旱已成。上至公卿大夫,下至黎民百姓,都盼着下雨。
春雨贵如油,万物待发生。
这些天白云观、大觉寺门前的香火就没断过,整日冲天的烟火气,几乎遮了半个城的天空。
大概是心诚则灵,到了初四傍晚的时候,天上终于堆起了重重浓密的铅云。
不少士人都摇头晃脑的曼声吟诵,“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。”
而百姓们也纷纷在庭院中摆放起各种坛子、罐子,希图能抢收到今年的头雨甘露。
结果过了晚饭时分,雨还是没下,云层愈发的厚重起来,漆黑压抑,且一丝风也无。
天气更加闷热了。
戌时三刻,风起。
一阵狂风忽然平地吹起,骤然吹翻了无数摊在院子中的簸箩、簸箕之类的东西。
竹竿也被吹得啪啪打着墙壁,户牖拍打的“嘭嗙”声响不绝。
伴随着第一滴雨滴。
豆大的雨点顷刻间就如倒豆子一般的砸了下来。
瞬间在地上砸起了无数的尘土,然而不等那旱尘飞起,却又被更加密集的雨点砸了回去。
大雨,倾盆而下。
百里京师之地,瞬间变成了朦胧不可视的泽国。
炸雷,隆隆的自远方而来,却仿佛就在头顶炸响。
一个接着一个,雷鸣电闪,宛如从地狱伸出的鬼魅,肆意人间。
不知道这一晚有多少婴孩彻夜啼哭。
也不知道有多少母亲,彻夜不眠的抱着孩子呢喃低语,“天不怕,地不怕,雷打龙过头顶瓦。不怕不怕就不怕,不打咱家乖仔娃。”
无雨日日愁,可这雨太大了,也吓人啊。
可无论大家心里怎么想,天启七年京师这场头雨,泼喇喇的从天空直接倒了下来。宛如黄河改道,更像是天上撕开了一个口子,把天河落到了地上。
而此时,在这座京师的正中心。
万重紫禁,百殿千阁。
在建极殿外的白玉台上,白色的龙头伸出了须弥座外,在骤雨突来的时候,出现了千龙吐水的盛景。
可此刻,没有人有心情去围观欣赏。
建极殿外的廊下,身着华服的东厂番子们笔直的面外站立着,哪怕骤雨着身,却无一人有丝毫晃动。
建极殿内,灯火通明。
小儿手臂粗的牛油蜡烛,把这座恢宏华贵的大殿,照的内外通明,纤毫毕露。
此刻大殿内的地上,跪了数十个身着华服的男子,他们全部都蜷缩跪伏着,手指抠着金砖的砖缝,瑟瑟发抖。
诺大的宫殿之内,除去偶尔蜡烛爆花时的轻微声音,再无一点杂音。
凉凉的水气自殿外传来,地面的金砖上也逐渐沾染了潮湿的气息。
良久,高高坐在御座上的那人,才轻声的问了一句,“逃了?!逃了,是什么意思?”
只是这轻轻的一句话,下面的人却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。
跪在前排的那几个人,额头上都布满了豆大的汗珠。他们几个低着头却相互打着眼色。
终于,跪在最第二排的方脸胖子,往前蹭了几步,“爷爷,爷爷息怒。不是孩儿们不用心办事,实在是那个女人,又恶毒,又狡猾。谁能想着她一个女的,孤身一人又刚刚小产,就这样还能偷跑出去?!”
御座上的那个人冷哼了一声,“是啊。那,她怎么就能跑了呢?”
跪在第一排的尖嘴猴腮的人颤声说,“都是田大海那老狗,没想到九千岁您对他如此恩深义重。这个玩恩负义杀千刀的老狗,他,他居然辅助张嫣那个贱人做出此等黑心烂肺的事情!罪当千诛!”
这仿佛是一种暗示,跪在地上的数十人同声高呼,“追讨逆贼,罪当千诛!”
御座上那人冷冷的看着这些“孝子贤孙”,苍白细腻的手指慢慢的在座首的龙头上轻轻抚摸着。
“张嫣和田大海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”
“一月为限,将他们带回来。不然,就用你们的颈上狗头来换!”
说完,此人重重一拍座椅靠背,那涂着金漆的龙椅兽头,竟然被他一掌拍碎,变成了细碎的粉末,簇簇落下。
留下一地狼藉和瑟瑟发抖的众人。
脚步杳杳,此人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转向了后殿。
直到此人走后,建极殿的众人才敢翻身起来。
他们大呼小叫着,丝毫不顾及禁宫夜晚的禁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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