仗没白死。”卢象昇放开嗓门,“走!都给我走!”
“不!”众将异口同声的出奇的整齐。
“你们……”
齐刷刷的一排下跪声,那挺拔健硕而饱经战火硝烟的身影宛若一道不可逾越的城池:“末将誓死追随大人,虽死犹生!”
“大家都起来吧!”卢象昇哽咽着。
“大人不收回将令,末将就一直跪到死!”杨国柱依旧不动,众将也不动。
卢象昇背过身,强抑的泪水再难收拾:“好……”
“谢大人成全!”众将朗声回应道。
“传我将令!兵出巨鹿,与辫子军决以死战!”卢象昇蓦然转身,抓起宝剑,带过一阵义无反顾的疾风掠过众人面前。
儿女情长的泪在他的唇际干涸了,衬托着他的一身素白和他手中闪烁着夺魄杀气的青锋。
“大人!”帐门口的侍卫报进来道,“辕门外来了好些父老百姓,争着要见大人。”
“大人!”众将将目光全部集中在卢象昇的身上。
“走!”卢象昇一整衣冠,信步出了大帐。
辕门口,畿南三郡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,他们远远地望见卢象昇领着众将迎来,连声叫道:“卢大人!卢大人!”
卢象昇疾步走到百姓面前,身施一礼,却被几个领头的老人扶住了:“卢大人,万万不可,这是折我们的寿啊!”
“老人家,建斗受父老乡亲抬爱,感激不尽,这一礼不敬不足以表心意。”卢象昇躬身要再拜。
领头的老人们都跪了下来,再看去百姓们成片成片地跪了一地。
“老人家这是做什么?快快起来!”卢象昇受宠若惊,忙腾出手去扶,“建斗受不起!受不起啊!”
“卢大人受得受得!”被卢象昇扶住的老人颤抖着握紧了卢象昇的双手,红着眼眶道,“天下汹汹十年,百姓流离失所,卢大人您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,为天下先,爱民如子。无奈朝廷奸臣当道,谗言惑主,大人您孤忠见嫉。三军捧出关之檄,却栖迟绝野,一饱无时。大人若是信得过,就听老身一言。带军到广顺,召集义军。三郡的子弟由您差遣,为您效命,万死不辞。只要您振臂一呼,三郡百姓携粮相随者十万有余。与其孤军待死,不如与我们一起,跟辫子军拼个生死。”
卢象昇望着老人和百姓们期盼的眼神,泫然涕下,含泪道:“建斗感念父老乡亲的义气和对建斗的厚望。虽然我平生与敌人相争,历经数十百战,从未有过败绩。可是而今,我手下仅有五千疲敝士卒,而辫子军西下之势势如破竹,锐不可挡。援军在东,却迟迟求不来。建斗事由中制,食尽而力穷,旦夕死耳。然,建斗不能累十万父老,三郡百姓与建斗同死。还请诸位为自己的身家考虑,早早离开这里,以求周全。建斗对不起父老乡亲,建斗无能,保护不了大家的周全!建斗惭愧!”
“卢大人……”一时间哀声恸地,遍是哭声。
卢象昇心中痛得一窒,无法呼吸,只能向着跪地的百姓们深施一礼后,决然提步而去。
百姓们冲着他单薄的背影哭泣着,哀哀欲绝:“卢大人……您保重啊……保重啊……”
卢象昇仰面苍天,开启含泪的唇,长出了一口气。
远远的天外,残阳如血。
十二月的巨鹿,风卷残云。
清军的铁骑在天地一线排开,来如天坠。
一同来坠的,还有慑人的寒冷杀气。
卢象昇明白,驱走这寒冷的只有用热血的浇灌,用生命的浇灌。
他已然拔出了宝剑,擎过头顶,撕裂了喉咙奋力叫道:“弟兄们,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,跟我冲啊——”
纵缰而出,跃马无顾,他雪白的衣裾在北国列列的风中飘飞着,雪一样覆盖了大地的肃杀。
天地一色的白,洁净的地方,是他的归宿,他安谧的梦乡。
手中久未启封的青冥已化作了嗜血的死神,收拢敌人的生命,在他的白孝衣上染绽一朵朵红的耀眼的奇葩。
他一身殷红的裹带着敌人的血和自己的血坠落下马的时候,大地的白也不复存在了,绽红了一片眩晕的汪洋。
他被一掊鲜血紧紧拥抱了,生命在渐去的余温中消散了。
消散去了那里,那个可以为大鹏鸟续上断翼的江南。
他,终于回去了,虽然那不是凯旋。
他瞠着的眼中,不见阴霾苍穹的悲哀,有的只是江南的绚烂阳光下,一抹醉人的笑魇:“相公,你终于凯旋了——”
胡麻好种无人种,正是归时不见归。
风中有泪,风却无情,吹得她眩晕,吹得她踉跄。
她望不见巨鹿的如血残阳,却望得见自己心里的残阳——大明的残阳。
巨鹿的战报回来了,高阳的战报也回来了,对满人来说是额手称庆的喜事,对她却是哀莫大于心死。
卢象昇死了,大明朝开国二百多年来唯一一个麻衣戴孝战死沙场的国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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