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弘赶到家里的时候,大门半敞着,院子里乱七八糟,一副残败的景象。恰是夕阳西下,晚归的乌鸦传来嘶哑的鸣叫,更显得凄凉万般。谢弘一径在院子里乱跑,却没有看到谢尚政的影子,直找到后花园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“父亲……”谢弘张了张嘴,终于叫出了口。这个词对于他而言,似乎已经很久没吐露过了,被深深的埋在了故纸堆里,像是被岁月风干了一般,显得如此的苍白。
谢尚政转过脸,凌乱的枯发随着晚风而拂动着,岁月无情地将沟壑镌刻在了他的脸颊和额头上,他动了动嘴唇,却没有能发出声音,眼眶隐隐有些潮湿,抬起了枯槁的手揉了揉眼睛,依旧无言着看着站在对面的儿子。
谢弘强忍住唇角的颤动,屏住哽咽的声音:“父亲,是我……弘儿……”
“弘儿……你真的是弘儿?”谢尚政激动起来,声音也嘶哑着发抖。
“是我。”谢弘缓步走了过去,却又在他的面前站住了,咫尺相对。
“弘儿……”谢尚政的眼泪纵横而下,夺眶而出,将手伸向谢弘,像是在死死抓住救命的稻草。
谢弘心上一酸,忙伸出手,攥紧了父亲的手,声泪俱下:“爹……”
“你终于肯回来了……回来就好!回来就好……”谢尚政手上的力度加了十二分,他怕失去失而复得的儿子,甚至是担心这只是一场不现实的梦。他出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怜爱和长久的思念,伸出手来拼命地去摸谢弘的脸,自己也涕泗交加,“比以前成熟了……长大了……长大了……”
谢弘看着满院的疮痍,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默然:“姨娘呢?”
“走了……”谢尚政的颓唐地坐了下来,全不顾台阶上已经满是残破的花草零落,“都走了……”
谢弘长叹了一口气,抹了眼泪,探出手拂去父亲身上的浮灰:“爹,我回来,是来接你走的。”
“去哪儿?”
“去宣府,我在那里当职带兵,以后儿子会好好侍奉你的。”
谢尚政的泪又下来了:“你有这份孝心,爹已经很满足了。”
“进屋吧,我帮你收拾一下,咱们今天就走。”谢弘扶起父亲。
“就你一个人回来?”谢尚政擦干了眼泪,慢慢直起了已有些佝偻的背脊。
“嗯。”
“她没有跟你一起回来?”
“你说谁?”
“绎儿。”
谢弘沉默了一下,闷着声音说道:“没有。”
“她还是不原谅我吧。我知道,以她对我的恨,能接纳你,已经不容易了。”
“她……不会的。”谢弘有点哽咽。
“她在哪儿呢?和你在一起也有快三年了吧?”谢尚政皱了皱眉,又满是憧憬地笑道,“你也是,别总是忙着军务,东奔西跑的,家里也要学会照应。你的信里从来不说这个,也不知道你这个当人丈夫当孩子爹爹的人,做的好不好。”
谢弘低下头,咬紧了牙关:“爹,你别说了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她……她死了……在大凌河……”谢弘的旧疮疤又开始流血了,汩汩的流血。
谢尚政如同当头棒喝:“这怎么……怎么可能……祖总兵不是逃回来了么?她怎么会……”
“祖伯父是诈降而归。绎儿的性子,断不会降的。即使是诈降,也不会……她对我说过,要跟大凌河共存亡,我在城下找到了……她身上的遗物……”
谢尚政沉默了,他看着儿子痛苦欲绝的模样,憔悴的面庞,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话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,他想说他也觉得很痛苦,他想跟儿子说对不起,可是,他不敢,他说不出口。他只是用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儿子的肩,把他拥在自己的怀里,安慰他千疮百孔的心,他欠了儿子太多太多,欠了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东西了。
谢弘并没有抗拒父亲的怀抱,这份温暖虽然并不足以重新让他冰冷的心复苏,却带来了父亲对过往的忏悔,在相拥的一瞬间,他居然不知觉的就原谅了面前这个十恶不赦的人:“爹,你不要太自责了。其实,也不全是你的错……”
谢尚政长叹了一声,抚着儿子的背,神色黯然:“天色晚了,今天就别走了。我……我还想去看一个人……”
谢弘点点头:“既然如此,我去安排吧。”
“你知道我要看谁?”谢尚政有些惊讶。
“督师吧……”谢弘望着开始阴霾下来的天空,喃喃道。
大雨滂沱地落下来,在地上溅起无数的水花,打湿了谢尚政父子的衣角,在油纸伞上发出哗哗的筛响声。谢弘小心得扶住走得有些跌撞的谢尚政,这一刻,他发现自己的父亲在这短短的几年间,苍老了许多,已经不再有他离开时的那份矫健矍铄了。
通往袁崇焕墓地的路并不遥远,可是两人却觉得用了一生的时间。
他们是在去赎罪的路上,是在往另一个灵魂所在的地方表示自己的忏悔。他们的心是忐忑不安的,他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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